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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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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候鳥》專題攝影展的場地在市中心文化館。

那地方辦的都是大型展覽, 客戶都是藝術造詣極高的名家,區別於傳統攝影展, 主要呈現方式都是通過全息顯示屏,是全國為數不多的智能一體化展館,對於觀眾而言更是一種全新的沈浸式體驗。

地方好,可借得不算容易,為了這個好場地,蘇棠和策展方算得上是三顧茅廬,對方好不容易才答應騰出半個月的展期,意外又驚喜的是,還主動告訴他們免了場地費。

活動本就是公益性質, 這樣一來又大大節約了成本,蘇棠為此高興了一個周沒睡著覺。

京北的交通事出了名的擁堵, 即便她早早的調了鬧鐘起床, 早早的從酒店出門, 也被困在高架橋。

段舒文的消息接一條的進來, 無一例外,每隔幾分鐘就問一次她到哪了,最後來了通莫名其妙的電話。

“蘇蘇姐,你有粉絲應援會嗎?”

這話一下把蘇棠問懵了, 她一個紀錄片導演,哪裏來明星那一套。

“沒有啊,怎麽了?”

那頭的段舒文沈默了兩秒, 自顧自的嘀咕一句。

“那就奇了怪了。”

“出什麽事了嗎?”

“沒, 你來了再說吧。”

一段話沒頭沒尾, 接下來一路,蘇棠的心始終懸著。

這次的攝影展是為期半個月的公益展出, 所得的收入會全力支持Begonia論壇這次的候鳥護飛行動。

為了響應網絡上熱心粉絲的要求,收羅的大部分是些沒在紀錄片裏出現的內容。

影展的主題是動物。

不止是各種候鳥,還有這兩年整個團隊在數萬公裏的候鳥遷飛區的見聞。

各種構圖震撼的鏡頭裏,巍峨的象、兇猛的獅、優雅的豹,還有鬣狗、波瀾壯闊遷徙的斑馬等等,這些平時離大家生活很遙遠的生物,被大小不一、高清的電子相框箍住,高低錯落的出現在墻壁上不同的角落。

各種自然神話和生命靈動躍然眼前,得益於攝影師技高一籌的構圖,各種畫面恢弘刁巧,讓人身臨其境。

如此高質量的攝影展一經官宣,光七日內預約人數就突破了上萬,搶票激烈,一度擠爆了文化館的線上公眾號。

蘇棠趕到的時候,門口正聚集了一股人潮在排隊,場館內容量有限,每一次進入得限制人流。

蘇棠路過,不少人認出她來。

“蘇棠老師~”

“蘇老師!”

各種熱烈的喊聲紛沓而來,不少人隔著警戒線朝她揮舞著手裏印有候鳥主題的入場券。

“老師,可以簽個名嗎?”

蘇棠笑著答應,完了粉絲也還不肯放她走。

“老師,介不介意合個影~”

蘇棠只得又笑瞇瞇的彎下腰來對著對方打開的美顏相機鏡頭。

等蘇棠從一眾熱情的粉絲裏脫身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人還沒進展覽大廳就看見門口站著個人。

舫舟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過來,像是刻意在等她,今天兩人有記者的采訪,她自然沒忘。

覺得自己耽擱了許久,蘇棠眼中有些歉意。

“等很久了嗎?”

她問道。

“為什麽不直接叫我過來。”

舫舟看著人笑。

“也沒很久,再說自然周刊的記者還沒來呢,不急。”

而且,他喜歡看她站在人群中那種自信昂揚的樣子,與兩年前那種時時準備退縮,時刻害怕面對過去的頹廢樣子截然不同。

就該這樣,他想。

她本就是只驕傲孔雀,又不是那怯懦的鴕鳥。

蘇棠站定,看向他手裏的車鑰匙。

“車取回來了?對不起,昨晚給你惹麻煩了。”

路邊停車位只能臨停三小時,要不是他的車違停,沈逸清也沒機會故意找茬舉報拖走他的車。

舫舟因這句道歉楞了下,隨即輕笑。

“幹嘛替他道歉,他又不是你什麽人。”

蘇棠怔了一秒,舫舟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

“怎麽、我說得不對嗎?”

蘇棠回神,笑了,十分肯定這話。

“沒有,說得很對!”

沈逸清不是她什麽人,可舫舟是她很要好的朋友,憑兩人之間的交情,她也意識到這話客氣得過分了,倒顯得疏離。

兩人有說有笑,絲毫沒註意到身後那道駐足而立的高大身影。

沈逸清自然將兩人的話都聽了去,一言不發站在原地。

周平看了一眼滿臉陰郁神色的自家老板,忍不住提醒。

“時間快到了,館長還在等著我們呢。”

沈逸清在拍賣會拍了一件清朝年間的馬首,老館長是陸振霆的好友,想借來參展,他幹脆就起了捐獻的意思。

他路過,沒想偷聽。

他不是她什麽人。

這句昨晚扔給舫舟的話,像回旋鏢似的飛回來,經過蘇棠的手,又穩又準的刺進他的心臟,痛得他難以呼吸。

視線中的兩人已經依偎著走遠。

身旁有看展的女性觀眾路過,三言兩語順勢飄到他的耳邊。

“哎~你有沒有覺得《候鳥》的兩位導演關系好像挺不一般,會不會在談戀愛啊?”

另一個女生疑惑。

“不會吧,你怎麽看出來的。”

“各種平臺的采訪啊,你看,他們整個團隊站一起的時候,舫舟看蘇棠的眼神都感覺不太對勁。”

“你錯覺吧。”

“我磕的5對cp都成真了,你居然懷疑我的判斷?!”

.......

周平小心打量著自己老板,眼見他周身氣壓越來越低,最後繃著一張黑臉猛地轉身大步走了。

*

蘇棠和舫舟往展覽大廳去,剛到門口就遠遠聞見一陣清幽的茉莉香氣。

再一進門,瞬間呆住。

兩排半人高的花籃熱熱鬧鬧、聲勢浩大的擺在展廳兩旁,在館內存在感十足,惹得路過的人頻頻側目。

整個展廳內全飄著茉莉的香味,清幽怡人,對比著各種野性狂放的動物特寫,倒是一柔一剛,十分別致。

段舒文看兩人進來,忙跑過來。

蘇棠看了看花團錦簇的四周,十分詫異。

“這怎麽回事?”

段舒文也疑惑。

“我以為你知道,今早花店派人送來的,不是你的粉絲應援嗎。”她沈浸在一大片茉莉的清香裏,看著兩排花籃感嘆“真是用心啊,現在還不是茉莉的花期吧?他們從哪弄來的。”

舫舟看著綠白相間的花籃一言不發。

蘇棠最愛茉莉,這事少有人知道。

身旁的人身影一動,他看著她挪步走去花籃前。

蘇棠伸手撥了撥花骨朵,仔細瞧了瞧,從花束裏找出張留言卡。

——祝事業順利,每日開心。

落款的筆跡龍飛鳳舞,遒勁的字體是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她淡淡掃了一眼,隨手又丟了回去,轉頭朝段舒文平靜的說道。

“全部扔了吧,放在這裏影響過道,打擾大家看展。”

段舒文有些可惜。

“啊~粉絲送的,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蘇棠語氣十分平淡,平淡到居然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厭棄。

“不是粉絲,放心扔吧。”

段舒文聞到八卦味道又不敢多問,輕輕哦了一聲,還來不及問,兩人已經結伴走了。

.....

自然雜志的采訪很隨性,提前咨詢了蘇棠和舫舟的意見,經過一致確認,將地點放在展廳內。

三人邊走邊聊,除了一些關於《t候鳥》的針對性提問外,還臨時問了許多展廳照片背後的故事,聊到最後,對方開始提起那個近來備受關註的論壇,對於其背後的籌建人,外界紛紛猜測,說什麽的都有,有人說蘇棠的粉絲,有人說是她的追求者,更有甚者說是蘇棠的男朋友。

八卦是記者的天性,對方當然沒有放棄在這來之不易的采訪上單刀直入,一陣窮追猛打後,蘇棠無奈的看著他笑。

“我真的不知道,不過我由衷的感謝他對這次候鳥護飛行動的支持。”

“可是那個論壇是以老師的名字命名的,這怎麽解釋呢?”

蘇棠沈默兩秒。

“或許....只是巧合吧。”

全國熱心民眾那麽多,不見得這論壇的籌建非得和她扯上什麽關系,純粹是一個熱心之舉而已,她知道,很多商業大佬私底下都是醉心公益的環保人士,這樣的事,對他們而言,實在是舉手之勞。

男記者是個剛出社會的楞頭青,一身格子衫還沒脫去大學裏的稚氣,他看著眼前笑得溫柔和煦的女人,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今天穿了一條煙灰色的無袖連衣裙,黑藻一般的厚密頭發隨意的紮了個低丸子,淡淡的妝容,沒塗口紅,薄唇是淺淺的肉粉色,整個人看上去,優雅知性,比公益視頻裏看起來更漂亮,軟白的燈光下,一雙杏眼笑起來,像兩汪被月光灑滿的碧波湖。

他想,她要是願意,自己可以為她跳進湖裏撈月亮。

《候鳥》的火爆之外,這位天才攝影師的美貌也是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

一瞬間,出於私心,男人想也沒想就問出口。

“既然蘇棠老師沒有男朋友,可以滿足下大家的好奇心,回答下你喜歡什麽樣的異性嗎?”

蘇棠冷不丁呆一瞬。

沒人註意到一旁的舫舟也緊跟著身形一滯。

下一秒,女人輕柔的嗓音緩緩響起。

“這個問題我記得不在采訪的提問單吧。”

她偏頭,朝男人微微一笑,那樣子顯然是想略過。

在她的註視下,男孩沒由來紅了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是格外的問題。”

他據理力爭的解釋,不想暴露自己的小心思。

“網上大家都很好奇,所以.....”

蘇棠笑了笑,略微沈思兩秒,不緊不慢的開口。

“喜歡高一點的吧,性格溫文爾雅一點,其他倒沒什麽特別。”

舫舟的心臟無端顫了一下。

那記者又問。

“年齡方面呢?”

“和我差不多就行吧。”

“比你小的接受嗎?”

蘇棠沒回答,只是看著他淡淡的一笑。

扔花的工作已經進行到尾聲,最後一個清潔工人為了省事,腋下一邊夾著一個花架子,搖搖晃晃的經過走廊,差點撞上蘇棠的後腰。

“小心、”

舫舟柔聲提醒,下意識的摟著她的腰往前站了站。

一瞬間,這暧昧的一幕落進了不少看展的粉絲眼裏,四周不少視線悄悄的打量著兩人。

男記者那問題再也沒等來答案。

他神情有些失落,看著動作親密的兩人。

“聽聞兩位老師在拍攝《候鳥》之前就認識是嗎?”

“對、我們是朋友。”蘇棠笑答。

舫舟笑意慢慢變淡,暗暗的掃了蘇棠一眼,誰也沒註意到他神情裏的落寞。

快中午的時候采訪結束,兩人將記者送到門口,還未離開,就撞見一個熟面孔。

熟悉,但怎麽看都有幾分來者不善的味道。

鮑柔站在一副半人高的獅子特寫圖前,冷冷的看著兩人笑。

兩年不見,她身上那股傲慢的姿態還是一如既往。

蘇棠眼神如水一般滑過她,一點也沒有停留,像是沒看見,擡腳就往裏面走。

“站住!”

她剛動身,身後就傳來一身呵斥。

蘇棠頓住身子回頭,因她這不客氣的語調,臉立刻垮下來,冷冷的看著她。

“如果鮑小姐是來參展的話,請隨意,想要解說,前臺有專門的服務人員,我沒時間陪你。”

鮑柔訕訕的笑,眼神輕蔑的掃一圈。

“這些破圖有什麽好看的。”

蘇棠也笑。

“倒是怪事,對我的圖不感興趣,那鮑小姐幹嘛花錢買票進來。”

“我找你。”

鮑柔取下墨鏡,視線死死的盯著她,陰鷙的表情像要把她撕了一般。

蘇棠楞了下後突然笑了。

“不好意思,這些圖已經全部公開,而且都有我的署名,暫時沒有打算送人的想法。”

這話夾槍帶棍,暗諷了她那些不光彩的過往,鮑柔不以為意,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你認為我對你這些垃圾感興趣?”

蘇棠扁扁嘴,疑惑。

“垃圾嗎?我不知道,不過,微博上這個展熱度破萬,真有意思,大家都願意花錢來看這些‘垃圾’。”

“對了、”她突然想起什麽,看著她繼續說“京視今早還授權給了網絡平臺,連樂播都願意下架綜藝片給《候鳥》騰位置,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有些東西連我拍的‘垃圾’都不如吧。”

那個綜藝片導演正是鮑柔,她這指桑罵槐的話她自然聽得明白。

不等她還嘴,蘇棠一個厭惡的眼神掃過來。

“不過,一上來就說別人的作品是垃圾,許久不見,你這孤兒一般的道德教養還是沒有絲毫長進,真是稀奇。”

一句話連她爹媽也罵了,鮑柔已經忍到極點,胸口像有一萬只野獸在奔騰,滿身的火氣失控般往腦裏鉆。

她猛的一個箭步沖到蘇棠面前,揚手朝她臉扇去。

“你他媽有教養!那你家裏人有沒有教你不能搶別人東西。”

這兩年,她爸的公司被沈逸清打擊得厲害,連她本人在這個圈子裏也受到了不小影響,以前仗著家裏資本談項目,誰敢給她眼色看,現在不僅需要她親自應酬,還得答應對方不少條件,沒想到這次連談好的項目都能被搶。

她就知道,這女人一回來,準沒有好事。

憋著一肚子火,氣勢洶洶的一巴掌最終沒能如意落下去。

她的手腕像被一只鐵鉗死死夾住,一點也不能動彈。

舫舟瞇著眸子,整張臉冷得嚇人。

“鮑導打人是不是太過分,當我是死的?”

這話說完,他扯住她手腕猛的往側邊一甩,鮑柔立馬踉蹌兩步,差點摔倒。

周遭有人察覺到這裏的異常,已經有探究的視線密集的掃過來。

舫舟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我不打女人,鮑小姐如果還想繼續胡鬧,我不建議讓安保請你出去,那樣的話,明天你會出現在微博的熱搜榜,如果喜歡,那些熱度,就當我送給你新片子的流量了。”

男人話裏話外威脅不小,鮑柔咬牙切齒的看著兩人,離開前不忘指著他身後的人放狠話。

“蘇棠,你有種,可別後悔!”

人漸漸走遠。

兩人之間氣氛詭異的安靜下來。

蘇棠垂著眸一言不發,許久,她突然偏頭問舫舟。

“昨晚你接的那個紀錄片,原本是鮑柔的?”

接項目是舫舟的名義,她再怎麽也沒理由來找自己來鬧。

她還在思考,身邊的人淡淡的嗯了一聲,轉過頭來和她對視。

“忘了給你說,今早我和龔臺長的秘書對接,提議讓你全權接手這個項目,雪城那邊的負責人已經同意了。”

蘇棠怔怔的看著人,換導演那麽大的事,他居然都沒問過她的意見。

倒不是她沒自信,而是驚訝於甲方居然會同意,畢竟,她在《候鳥》掛名只是一個副導演,在這之前,連一部像樣的作品都沒有。

風頭再勁,總導演那裏的署名也不是她。

他在成全她。

幾乎一瞬間,蘇棠就意識到舫舟的心思。

兩人之間再度安靜下來。

頭頂的燈光照出兩人的影子,一左一右的在地上拉長,然後交疊。

蘇棠低著頭沈默許久,然後鄭重其事的開口。

“謝謝。”

舫舟目不轉睛的盯著人,展廳柔和的燈光將她臉上的肌膚照得猶如白瓷般動人。

秋波般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神情和語氣都是兩人相識以來從來沒有過的誠懇。

她對他,永遠那麽客氣,那麽禮貌,那麽恰如其分。

她對他,除了友情以為,就全是感激嗎。

一個男人面對動心的女人,有這樣的認識,舫舟談不上有多高興。

他酸苦的滑了滑喉結,聲帶澀得像砂紙,勉力扯了扯嘴角,到底什麽話也沒說。

她和他志趣相投,有說不完的話題,共同的理想,他們可以朝著共同的方向並肩而行,看似親密無間,可中間卻始終立著一塊透明玻璃,咫尺的距離又像遠在天邊。

玻璃脆弱t卻讓他生畏,他不敢貿然打破,為了它的主動碎裂,他等了兩年,可現在的結果看來,他依舊邁不過去。

心底油然而生一種無力的頹敗,舫舟試圖找些別的什麽話題。

“對了、”他問她“你房子定好了嗎。”

蘇棠點點頭。

“打掃下衛生就可以搬進去了。”

“你東西不多,不用叫搬家公司,到時候我幫你。”

蘇棠也沒和他客氣。

“好。”

午飯後回到展廳,蘇棠再度呆住。

“這怎麽回事?”

蘇棠看著面前鋪了滿桌的東西,驚訝的問段舒文。

“我也不知道,是剛才clard咖啡店的員工送過來的,說是你朋友點的。”

“我朋友?”

蘇棠皺著眉,明顯疑惑。

“你不知道嗎?”

段舒文握著手裏喝了一半的咖啡,一下有些後悔了,低頭尷尬的看了兩眼,放下也不是,丟了也不是。

這話剛落,整個屋子的人都停下來,表情楞楞的。

clard是家手工咖啡館,在京北小有名氣,平時去大多時間還要排隊,價格更是不便宜。

大家都以為這是蘇棠和舫舟差人給她們點的下午茶,畢竟每一杯咖啡還配了一份精巧的水果盒,看起來實在誘人,當飯後甜點,實在是再適合不過,還貼心的送往這個展廳的休息室來,一群人壓根沒多想。

休息室的大圓桌上堆滿了外賣咖啡袋,算算數量,一共十幾杯,剛好夠策展的人員以及舫舟工作室這邊的人。

一群人眼巴巴的盯著蘇棠,屋內的氣氛一下安靜得有些詭異。

她斂了斂神色,像想起什麽似的笑道。

“哦、是我朋友,我忘了,大家隨便喝。”

凝固的氣氛這才再次輕松下來,剛才還沒動手領咖啡的人也道著謝大方的過來取。

慢慢的,桌前的人慢慢的拿了離開,到最後,突然發現一件尷尬的事情。

咖啡的數量就像算好了的一樣,人手一杯,最後卻獨獨差了舫舟那一份,大家只猜這應該是偶然。

蘇棠看著桌上那份寫了自己名字的絲絨拿鐵,沖他無可奈何的笑笑。

“我午飯吃太多,你替我喝吧。”

別人的都是榛果拿鐵,就這杯不同。

舫舟沒應,只是笑。

沒一會兒,那杯咖啡就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今天是影展第一天,往後他們就不一定還會過來。

兩人在休息室裏和文化館的工作人員溝通工作,展會半個月的門票收入都會捐給Begonia論壇,和以往有所不同,這種公益性的項目,權責利益必須一分一毫都公開透明的列示清楚,以免以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幾人忙著,半個小時之後,休息室的門又被叩響。

這次來的是一個蛋糕店的外賣人員,男生高高的個子,斜肩挎著個大大的外賣箱,探頭站在門口。

“請問蘇棠老師在嗎?”

不一會兒,剛才擺滿咖啡的圓桌又再次鋪滿,同樣的數量,只不過這一次,是同樣數量十幾份的櫻桃小蛋糕。

巧的是,依舊差了舫舟的那一份。

明眼人一下就看得出來,今天這事,有些不同尋常,這一次,沒人敢主動的再來拿東西吃,都暗裏默默地打量著舫舟的神色。

蘇棠叫住那送完外賣要走的男生,向他要了訂餐人的電話。

0923。

男人的電話是她的生日尾號,很好辨認。

只一眼,她的臉漸漸地垮下來。

*

下午六點。

晚春的夕陽還未收盡,煙霧似的薄薄一層,灑在人肩頭只有淺淺的一層溫度,不熱不燥的季節,連拂面的風都帶著幾分溫柔。

馬首的捐獻畢竟不是個小事,可沈逸清怎麽也不願意大張旗鼓的辦捐獻儀式,老館長留了人說了一天話,拄著龍頭拐杖一路把人送到文化館門口。

沈逸清看著人笑得客氣。

“還是感謝朱伯伯這次肯借展館一用。”

雖然為此推了一個已逝名家的書畫展,算得上是次大的遺憾,可這好小子為館裏捐了這麽一個東西,他算不上虧。

他一再客氣,朱柏均佯裝生氣,擡起拐杖輕敲了一下他的小腿。

“好小子,還說這些是吧!你心裏有數,就是怕我不肯借,所以提前說要把那東西捐給我,憑我和你姥爺的交情,你開口,難道我會不借?跟我玩心眼子還說這些折煞我的話!”

沈逸清只笑。

老人突然定定的瞧他,眼神變得有幾分審視的味道。

“說到底,這攝影展跟京貿沒什麽關系,是為了那個女人吧?女朋友?”

這小子看不出來,還是個癡情種,兩年前幹的糊塗事,他也是有所耳聞。

“還不是。”沈逸清笑著解釋,“不過正在追,快是了。”

一旁的周平幾不可聞的挑了下眉頭,老板就是老板,無論處在一個多麽糟糕的不利境地中,總有一股莫名其妙又盲目狂妄的自信。

要不是昨晚,親眼看見蘇棠寧願踩著高跟走兩公裏打車也不願意回頭看他一眼,自己都快信了沈逸清的鬼話。

心裏正暗自吐槽著自家老板,下一秒轉身看見遠處的垃圾桶就是一楞,整個人雕塑般的凍了兩秒,回過神來飛快的掃了一眼沈逸清。

對方正在和老人握手告別,趁著他還沒轉身,周平飛快的上前一步擋住他的視線並提議。

“我們的車也在負一樓,再送老館長一程吧。”

沈逸清沒多想。

到了車前,周平開門,有意無意的將公文包放在了他常坐的左邊臨窗位置上,沈逸清楞了一秒,下意識的坐在了右邊。

兩人從停車場出來,同樣出口的分叉輔道開車的人卻像眼瞎了一樣往更遠的一條開。

“等等、”

本就存在小心思的周平心臟突!的跳一下,像條魚猛地躍出平靜的湖面,又頃刻間下墜。

男人不急不慢的聲線緊接著響起。

“為什麽不走這邊。”

周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正常些。

“那邊更堵。”

沈逸清沒放心上,淡淡的語氣卻不容置疑。

“沒事,不趕時間。”

周平沈默一秒,只得硬著頭皮拐了彎。

車頭剛一轉過來,沈逸清就看見不遠處那個春意盎然的垃圾桶。

他親自選定,連夜空運回來的十幾束茉莉,花連同架子,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垃圾桶被塞得滿滿當當的爆炸開來,一旁還扔著那些還未拆封的十幾份小蛋糕盒子,裏面的奶油化了一地,又被下午的太陽炙烤,傷疤一樣黏在地上。

從淩亂的現場擺放可以看出對方扔的態度裏有十分的迫不及待和十二分的不耐煩。

出口通道的車越來越多,車子從一開始的緩緩開動到最後直接堵在原地。

周平壓著呼吸握緊方向盤,小心翼翼的從後視鏡裏打量後座的人。

呆了一瞬,沈逸清突然擡手降下車窗,夕陽的餘暉斜斜的照在他滿是落寞神色的側臉。

男人冷峻陰郁,眼神一動不動的盯著遠處那殘敗的現場,腦中不知道在想什麽,整個人如木頭一般杵在座位上,滿臉灰敗沮喪神色,與剛才那自信張揚的姿態完全不同。

車裏陷入一種溺水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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